作為設計師,Ray和Vera每天回到家,只想要絕對的安靜。 但他們的安靜不是靜止不動,而是從傳統文化極致精微的“閑”中去尋。書法、飲茶、品香……他們堅持讓傳統人文生活的場景融入時代,“傳統這么好,要讓它延續在當下。”
喝茶早已成為了一家人的日常,同時也是一種交流方式。孩子們從小聞著茶香,家中隨處可見或精美或樸拙的茶具,這種成長環境會自然地給他們著上一種溫和的氣 息。背景畫作來自郭齊。主人周光明(Ray)、朱彤云(Vera) 于2002年在上海成立朱周空間設計(Vermilion Zhou Design Group),分別擔任創意總監及照明設計總監,至今已完成逾800多個項目,作品遍及多個城市且觸及至亞太地區,類型涵蓋公共、商業、 辦公、酒店、餐廳、住宅等。其設計哲學以中國傳統“框架”為思考脈絡,關注當代東方生活方式,目的在將美感與實用功能兼具的設計普及進而提升美好生活。
作為名人、明星和眾多品牌做設計的大設計師,自己的家會是什么樣?這就像所有人都在等著白先勇寫一些驚人的民國風云,他卻一徑從容描摹他的“臺北人”。在上海市區邊緣,Ray和太太Vera不過是看 中了這房子窗外滿眼的綠意“,對繁雜的都市生活是一個轉換。讓思慮 放下,讓心中平靜,這是家對人最大的貢獻”。Ray是一個理性的人,他的家自然也在一種可控的秩序性中獲得了某種純粹的美感。
書法、飲茶、品香......傳統人文生活場景應該融入時代,更應該融入生活。
這里其實是他們在同一小區的另一套居所,日常起居不在這里,所以整體會布置得更加清爽一些。因為安靜,有時Ray會一個人在這里聞香,喜歡的物件品類在這里卻一樣不落。
他們根據自己的生活習慣對空間進行了重新規劃。“臥室不用很大,但我們希望閱讀、喝茶、品香的公共空間和精神空間要更打開、更連貫。”于是曾經的隔間變成了如今通透的客廳,隨著空間的些微錯落,又以不同的家具單品圍合出各異的功能區域:餐廚空間、小會客室、威士忌酒柜旁的休憩角落……
客廳的家具頗滿,在統一的審美體系下包容著北歐、 中式、現代等不同風格,或大棵或小株的植物點綴其中, 安逸中透著生機。墻上的藝術品來自法國藝術家文森·漆, 中間的鍍金桌來自Alexander Lamont,高低邊桌來自 SHANGXIA「上下」清影系列。
“最大的不同可能是臥室。”Vera所言的是他們的主臥,這竟是家里唯一朝北的房間。“平日我們總是早出晚歸,何必浪費那么好的陽光?”于是,兩個朝南的臥室都留給了孩子, 而早晨光線最美的區域作為廚房“。周末一家人做早餐,如果天氣好, 還可以打開大推門,直接連到露臺上。”這是Vera享受的親子時光。
墻上的畫作來自李詩文, 左邊的柚木扶手椅是Finn Juhl 1953年設計的NV53號椅;背對著畫面椅子是SHANGXIA「上下」經典的大天地系列。
但Ray說“君子遠庖廚”。他不要在這里做油煙太大的飯菜,自然也將客廳里連接廚房島臺的那張最聚人氣的大長桌稱為‘書桌’而非 “餐桌”。他們在這里看書、寫字、品茶、玩香,小孩在這里寫作業“,其實很多時候也是散落桌邊各做各的事,但又能看到彼此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”,這種感覺是Vera所珍視的。
以大理石為主材料的廚房被歸置得清爽整潔。
至于Ray,收起白日里的各種考量、思慮,此刻的他心甘情愿浸入自己的當代傳統人文世界。因為早年的西方留學經歷,他反而更加親近中國傳統文化。“在國外,你會對自己文化的重要性更敏感。西方人跟你交談,不是因為你外文有多好,而 是因為對中國文化的好奇和尊重。”所以他在家里獲取安靜的方法從來不是靜靜躺著,而是在古人極致風雅的“閑事”中去尋。 但他又強調讓傳統走入當代生活的必須。“這么好的傳統文化,是要讓我們去延續,而不是抄襲。”
“傳統文化一定要讓它活在當下。很多人喜歡仿古, 我覺得這是不對的,我們應該去理解它。”
位于主客廳旁的一間書房,色調素雅。畫作來自藝術家丁禎;柚木皮革扶手椅來自設計師Torbjorn Afdal。
所以寫得一手好字的Ray總是樂于在這張大長桌上揮毫,卻又沒有刻意練過一天書法。打動他的是毛筆那種柔軟的觸感,“我覺得它很中國”。再加上絕對是個器物控,平時就愛收集硯臺、墨條的他,從書寫之前的準備開始就在鋪陳愉悅了“。鋪紙、磨墨、運筆,整個過程要慢,書寫速度也要慢,在這個過程中人能夠思考,跟打字很不同。這是會讓人安靜的。”但當我湊近仔細看時,這筆漂亮的小楷寫的竟然都是工作內容,甚至還畫了圖表,著實跟當下生 活連接了起來“。一定要讓傳統文化活在當下。很多人喜歡仿古,我覺 得這是不對的。你可以去理解它,但不要抄襲它。”
“鋪紙、磨墨、運筆,整個過程要慢, 書寫速度也慢,在這個過程中,人能夠思考,跟打字很不同, 因為這是會讓人感受到安靜的。”
墻上的畫作是林國成作品《孤獨的石頭》,造型簡潔的沙發來自rochebobois羅奇堡。靠包的圖案和配色與藝術品搭配和諧。
他說這就像喝咖啡、威士忌,照樣也喝茶,哪會有沖突?但想了 一想,他又說到底還是喝茶更多。“我不喜歡喝酒之后那種微醺,特別討厭那種失去理智、不能自控的狀態。”極端理智的他自然需要一種可控的秩序。”就像茶,各種各樣,中國古代的文人卻用一套規范讓它們發揮出極致的美感。在這個過程中重要的不是儀式,而是態度。這種態度就是內心的一種秩序。”他依據時令喝茶,也借由茶聊到它的風 土,于是茶的滋味也跟心境一同延伸了。“喝茶是一種交流方式。雖然現在用手機也能交流,但借由一杯茶,人可以面對面坐下來、靜下來, 這種交流可能更真實。”當然,茶也是他的由頭,可以把多年收藏的各 種茶具擺出來又“嗨”一次“。喝茶要放松、要舒服。”而對他來說,好的茶,把它最大化的“舒服”就是與人分享。
長長的一張木桌,更多用來喝茶和寫字,背景畫作來自王新蓮,有趣的是畫上的圖章,刻著“吃飯的時候吃飯” 。
相比茶,品香更顯私密。“我對宋人的’四般閑事’著迷。譬如聞香,那樣一塊木頭,一克的價格比黃金還貴40倍,燒掉就沒了,為的只是體會氣息中最微妙的變化。”這讓他不由得想:古人到底要閑到什么程度,同時又要優雅到什么程度,才會想到來做這種事?
家中隨處可見干樹枝、干佛手,甚至一把干辣椒,它們都是可以用來增加趣味的小點綴。
也是有善緣,他和Vera能夠跟隨香學大師劉良佑先生學習。Ray本身就是一 個對氣味很敏感的人,所以他在品香的過程中尤其能感知那種微妙變化的氣息,由此愛之切,一發不可收拾。所謂鼻觀大千,氣味自然也是我們認識世界的另一重維度,而在這個維度中,確實有讓人欲辨已忘言的真意。有時會自己埋炭,有時也會用電子香爐來準確控溫,Ray 和Vera從不拒絕現代技術的幫忙。“我有好多個不同溫度的電香爐, 有時候挨個用起來,有點像在做實驗。”就當下生活而言,這自然是更具實操性的方式,“我們要有下炭爐的功夫,也要有用電香爐的接受度。”Vera這句話正像他們的生活方式一樣自然而舒服。
張晚晴的作品《鹿柴》,一個古舊的小柜和一把干枝,和諧地搭配在一起。
這種態度從家里的家具和收藏中也可窺一二。東方的花梨木、 西方的軟沙發,不同的生活場景和需要都自然對應著這個場景中應該植入的單品。“我們會搭一些西方的經典單品,但也盡量選那些線條、結構比較有東方美感的。”順著Vera的目光,我們望向她的“專屬地帶”——威士忌酒柜旁的休憩角落,一張看起來足夠舒服的躺椅來自寫意空間,是她當初就想象好的:“一張特別舒服的椅子,我可以一個人在那里,也可以讓小朋友躺在我身上,一起念故事書……”身為女主人,Vera卻比Ray更愛酒精,從年輕時追尋活力,到如今真在威士忌的滋味里品飲到復雜層次,跟飲茶一樣,都會帶來通身愉悅。
小區與上海動物園一墻之隔,Vera說運氣好的時候能從這個陽臺上看到大象和長頸鹿。
Ray也幫著太太一起收集,就跟他收藏其他物件一樣,在拍賣會上、在朋友推薦 下、在旅行途中“。在各種可能性當中收集,覺得好的就收,我不考慮它的市場潛力,甚至不在乎它是真是假、是老是新。只要我喜歡這件東西,我都把它當成新東西來收就好。”沒有得失心,就不存在失望,收集的過程也變成了愉悅本身:比例完美、器型純粹、色彩簡單,這就是能讓他動心的標準。“即使變化,也是在一個狀態里變,而不是亂變。譬如建盞,而非柴燒。”
這個家簡約而寧靜, 處處充滿主人的氣息,而“氣息” 正是一個家的法眼,超越任何美感與技巧的無招勝有招。
可收納功能強大的文檔柜是Ray自己設計的,剛好存放書畫紙張。柜子上的畫作是馮君藍的《啟示》。
這個家便是這樣,裝飾簡單、色彩簡靜,說不出哪里突出,卻處處都充盈著主人的氣息。而氣息正是一個家的法眼,是超越了任何美感與技巧的無招勝有招。“人跟物理空間的氣息相同,才能成就一個家。 而設計師就是幫忙找尋主人與這個物理空間連接的人。”設計師設計自己的家大概也是這樣一個幫自己找到與空間、與精神連接的過程,也將一直進行下去。
臥室不大,以淺灰白色為主,聚氣又很柔軟。
浴室也以灰色為主,簡約的擺設讓人自然放松下來。